第23章 博卓卡斯替,无归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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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勉强能够给围坐在它身旁的人带来些许温暖,但无法真正点亮长夜的黑暗。士兵们抱着武器已渐入梦乡,他起身离开人群,独自坐在颓圮的墙边,高大的身躯像是座沉默的荒山。

  

   从怀里摸出什么,就着还残余在这片土地的光,他凝视着。细微的重量,证明手中之物并不是什么幻想,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那是一块古朴的护符,工艺和时光一同浇筑起了它的厚重。不如其他饰品一般力求夺人眼球,这块护符并不精致,就像是故意不让除佩戴者以外的人发现它一样。手指轻轻摩挲着,他仍难相信所见的一幕。那一天,手中颤抖着的护符猛地炸开一条缺口,即将预示一个悲痛的事实。可就下一刻,轻柔的白光在护符上流转,本要崩溃的护符慢慢回归平静,连缺损都在刹那间修复如初。

  

   他从没见过这种情形。

  

   一点飘渺的希望,如荒草上的星火,难以遏制地在他心中燃烧。抬起头,望向东方,仿佛能感觉到仍有寒意的微风轻轻拥抱着自己,为他拂去身上的风尘。隐约能从那风声里,听见一声……

  

   “咳!咳!咳……”像是受了寒,他突然咳嗽起来。厚重的头盔下,本就沙哑的声音穿过呼吸器,显得更为粗糙。他的身体像是一具老旧的机器,发出如锈蚀的机械部件强行运作下才有的悲鸣,且难以停下。直到黑夜又恢复了沉寂,一点液体流经头盔的轮廓砸向地面,溅起些许尘埃。点点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即使没有光,他也清楚那东西是什么。

  

   随手擦了一擦,用脚扫了些尘土抹去地上的痕迹,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篝火,士兵们仍在睡梦当中——没人听到他身体发出的“警告”。尽管他们已经知道他的矿石病已十分严重,但他并不想让他们过多的担忧,更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枷锁将他重重捆缚,这副饱经沧桑的躯壳已再难前行。他曾愤而暴起、扼住命运的咽喉将其轰入这片满是黑污的大地;时至今日,他仍和露出狞笑、静待他屈服的宿命死斗。可当四下寂静,再坚毅的灵魂也不得不去思考,这无法回避的结局到来之际,身边之人该何去何从……

  

   望着手里的护符,他有些出神。

  

   ……

  

   手心感觉到些许微凉,我看着她所赠予的吊坠上那枚透亮的冰晶,有些出神。

  

   不会融化,但不冰冷。

  

   行驶在荒原上的载具颇为颠簸,卷起阵阵风尘,像是从开始就预示着此行不易。透过车窗,乌云密布,远远能望见名为“切尔诺伯格”的移动城市,那身死之后仍被狂徒所驱使的残骸。全副武装的干员们正抱着自己的武器闭目养神,就连对座那位貌似从来不眠的菲林也合上了眼。

  

   我清楚,面对将要到来的残酷战斗,所有人都应该好好休息,尤其是我这个指挥官……但当预知将要面对的人和事后,就连纯属敷衍了事的合眼,我都难以做到。这些天里,除了被阿米娅和她强迫着去床上躺了一会儿,我基本没有睡眠。

  

   毕竟,试问哪个人能做到去击碎所爱之人仅剩的牵挂?龙门一战,雪怪小队只剩下了她这个名存实亡的“公主”,到现在仍需静养;而她的父亲,爱国者-博卓卡斯替,也赫然出现在这次作战行动中敌人列表当中。

  

   我仍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希望能够为她拂去些许阴霾,但现实终归是残酷的。作战会议上,凯尔希对我这让一个真正的战士屈服的想法嗤之以鼻,看过资料的众人也鲜有地全站在了凯尔希的那边。

  

   就连她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没向我提过一句请求。作为女儿,怎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做怎样的选择?而已决定将自己托付于我,她又怎会允许自己的丈夫因此退缩?她期望我能坚守自己的立场,完成罗德岛的使命——停下核心城。可是……

  

   紧攥着的拳头猛地砸向车厢的内壁,疼痛稍微抑制住心中的烦躁。一边是两个大国数以千万的百姓,一边只是自己的小家,我怎会拎不清轻重?只是当必须做这样的抉择时,总让人难以压抑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还在生我的气?”凯尔希看了一眼面前生着闷气的我,平静地说到。“唉……就算你不告诉她,她也总有一天会知道。”我叹了口气,视线没有离开手里的冰晶。“我只是在气我自己,还有那该死的玩意儿而已。”

  

   那该死的玩意儿,说的是一个颇具恶趣味的存在,一个堪称神的东西。祂赋予了我连死亡都无法束缚的自由,连带着难以控制的强欲和他人不该有的宽恕,却不肯给我真正能够改变这片大地的东西,只像一个恶劣的顽童将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福祸相依,我不可控地成了个混蛋,但也留住了本不可得的人和事。

  

   “尽力而为。”凯尔希并没多劝,继续休息调整状态。她清楚此时我内心的挣扎,也清楚只有我自己才能从中真正地走出。

  

   我也清楚决心只能由自己树立。

  

   临行时,我在病榻前与她告别。她并没有多言,只是将这枚冰晶交给我,像是表达她会勇敢地在我身边见证一切;又像是希望它能替她去见她的父亲,告诉他一切安好。可我就是多事,偏偏不放心地用自己原生的力量偷偷窥探了她的思维,才确定做那个梦的不只是我……

  

   但至亲之间的战斗,已经不可避免了。

  

   载具停了下来,驾驶员的话语终止了我难停的思绪。

  

   “博士,接下来的路,你们就要步行了。”

  

   将吊坠塞回衣内,我紧跟着干员们的脚步走出车厢。能看见那巨大的残骸散落黑影,将身下的土地笼罩;能听见它发着慎人的嚎叫,碾碎万物的嘶鸣。身边的干员们面色凝重,目光如锋。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直面这严峻的挑战。

  

   同样背负着身边之人的信任,我不能再这么犹豫下去了。

  

   再一次踏上这无光的土地,再一次直面一切。

  

   ……

  

   终归还是来了。

  

   前行的脚步很是沉重,我们没有避让的选择。先锋回报,前方的道路已被封锁,周围的高楼里不知有多少敌人——极为浪费时间的巷战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个好的选择;而就像设计好了一样,封锁线留了一个理论上可以快速穿过的口子。

  

   当然也只局限于理论。

  

   一排排冰冷的铁盾林立,铁幕落在我们的眼前。厚重的盾卫连成山脉,如同天堑,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干员们依照战术规划,如影般融入周围的环境,尽最大可能发挥自己的力量,准备突破这仅有一层的防线。

  

   战斗并没有开始,盾卫们只是沉默地举着盾,像是等待着什么。并不难理解,双方都看清对方的标志之后,自然知道要做些什么。

  

   我比了个手势,示意凯尔希照顾好两个孩子。看着凯尔希带着阿米娅和迷迭香到了较为安全的区域备战,我走到了阵型前方站定。按原本的计划,我这个无法被束缚无法死亡的疯子是极好的前锋。我见到鲜血时陷入狂乱的尖啸,便是进攻的号角。可此刻,即使我一如往常作战时划破手掌,也只是眼瞳蒙上了狂乱时的猩红,没有半点暴走的迹象。

  

   两点幽幽红光在盾卫身后闪烁,沉重的脚步如同战争的鼓点锤在每一个人心中。一座山峰从面前的山脉上拔起,缓缓向我移来。他从战士们的身边走过,身上锈蚀的铠甲随着步伐,仍能发出金属的清鸣。阵前站定,我离他不过数十步,能看清长戟的寒光,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沉默着,我不知道怎样开口。见到了挂念的人,胸前的吊坠闪着点点蓝光;我与她相交的命运,也必然会在彼此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正因此,这一刻我和他都清楚,双方的身份不仅是对方的指挥官。

  

   “你们,身上有,我女儿的气息,”他率先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双眼打量着我这个远比他瘦弱的身影,头盔下的声音粗犷且沙哑,身后呼吸器连接的风箱呼呼作响。一字一顿正是矿石病严重的证据,和耳机里医疗干员的汇报一样。

  

   “尤其,是你。”

  

   “瞒不住您。”我不否认我做过的一切,无论对错。当需要承担的责任到来时,我都应当勇于担负,只是今天有些小小的意外。原以为自己能够在她的父亲面前昂首挺胸,但实际上仍是两腿打颤。或许这就是每个混小子都会有的一天吧……

  

   又是一阵的沉默,谁能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谁又能接受之后必然的战斗?面前的男人高大的身躯此时也微微颤动,刨去无数铁血的头衔,他终归是位父亲。他再一次开口,声音的颤抖淹没在粗糙的气流当中。

  

   “她,过得怎样?”

  

   “叶莲娜她现在,身体情况还好,但身体还是很虚弱,需要时间静养。矿石病已经得到了有效治疗,体寒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日常生活也有保障……”我迫着自己目视他,回答他的问题。可当脑海中闪过这段时间里的点点滴滴,我渐渐开始变得语无伦次,连头也在不经意间垂下。

  

   因为,哪怕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这些都是罗德岛会提供的东西,我并没做多少其他的事。虽然她没有嘱托我将自己的思念带到这里,但我所见的有关她的一切,此刻都积压在我的喉头,一时难以理清,给这位父亲讲述。某次不经意间,我撞见病床上的她捧着一块护符沉思。透过门缝,我瞧见她眼里的点点泪光。没了名为霜星的凛冽,只像个普通女孩,思念她的亲人与好友……

  

   此刻或许不该说出这句话,但我还是说了出来,只是为了单纯陈述一个事实。

  

   “她很想您。”

  

   巨浪不曾撼动他分毫,可现在这山峰正在颤抖。沉重的呼吸里夹杂着几声哽咽,他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却又说不出口;像是瞬间老去了一般,他转身之后的背影显得很是苍凉,真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唉……”一声叹息,他与我同时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只差做出抉择。

  

   “咳……”很是细微,但我听到了他的一声咳嗽。猛地将长戟插进地里,他的右手奋力锤了锤胸口,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压制着什么。我静静地等待着,某一刻我想做些与自己身份相符的事,给他捶捶背顺顺气——可我不能。时间缓缓流逝,高大的身躯重新挺直了脊梁,他平复了下来。转过身,我看到他的眼神里已充满了坚定。

  

   不同于我这个在感情上优柔寡断的人,他先我一步做出了决定,就和他的女儿一样。

  

   他的右手举起了长戟,微微侧身……突然,他猛地将左手的盾牌掷出,宛若铁壁一般的塔盾如天坠流星一般向我飞来。

  

   他可是要偷袭了?我身后的迷迭香看到这一幕,已顾不得待命的指令,小手前挥。不管我无法受伤这一事实,四枚同是巨物的战术装备已泛着深邃的蓝光,正要阻挡。而迷迭香的身旁,两只手轻轻将她的手压下,制止了她的行动。凯尔希和阿米娅清楚,博卓卡斯替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他只是要行驶一些他应有的权利罢了。

  

   “轰!!!”盾牌深深轰入大地,尘土四起;卷起的风撕扯着我的衣物,连身体都感觉到些许刺痛。待到尘埃落定,众人才看清刚刚发生的事。几乎与我同高的盾牌沉默着嵌在我身旁的土地,显然这一掷并不为伤我而来。

  

   “你,应该,是一名,战士,”他看到我身上的装备和血气,就已知道我不可能是个简单的书生。自被祂诅咒以来,为了避免我发狂时造成严重后果,凯尔希没有允许我携带武器——因为徒手时就已经足够难缠。原本双方的混战,此时变成了将领的对垒。这一举动,既是要让对决变得公平,同时也是对我的考验。

  

   “举起它。”他平静地说到。

  

   我默默地将右臂与盾牌的绑带绑紧。与盾的距离近了些,能看到它满身伤痕,缺损甚多。我的身影几乎淹没在盾牌的遮蔽当中,竟莫名感觉有些安心。可以想到,这面盾牌曾是屋檐,将风雪隔绝;曾是倚靠,给一方安眠……正如它外表的厚重,这担子可一点都不轻,但我必须将它举起。

  

   “哈!”一声轻吼,在狂乱的驱使下,全身的筋肉本能般疯狂发力,身体与盾在不断颤抖,誓要挣脱大地的束缚。随着“咔”的一声轻响,盾牌脱离地面,落下些许尘土。左手顺势扶起盾牌,将底部的尖刃指向面前的男人,身体也顺势站定。

  

   看不清头盔之下是怎样一副表情,他只是举起了长戟,指向敌阵;更准确来说,是指向我。爱国者的话语逐渐变得冰冷,现在便是战的时候。

  

   “或许,你,真的有能力,改变什么,但,在这,现在……”

  

   “拿出,你的,决心来!”

  

   之前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霜星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语。父与女,两名战士的身影相互重叠,他们在等待着我的答案。微微躬身,我蓄势待发。因为,只有征服高峰,方能看见其背后正期望的曙光。

  

   “得罪了。”低声一语,更多的是说给自己。脚步猛地一蹬,身形暴起,留下两个深深的足印。“轰!”声至,身至,步伐的爆响与巨盾几乎同时冲到他的面前,尖锋也顺势攻向它多年的战友。

  

   无论是罗德岛还是盾卫,周围观战的人不免小小惊呼。战斗才刚刚开始,还看不出所谓的战斗技巧,但就论身体素质,这看似瘦弱的身躯已经远超他们的预料了。凯尔希并不意外,作为我的两名医疗部主治医生之一,对于我日新月异的身体强度早已见怪不怪。可难得一见的是,凯尔希此时神色紧张,紧握的拳头说明她放不下的心。

  

   毕竟在作战方面,我除了指挥和陷入狂化后野兽一般的取死之道,基本没什么战斗技巧可言;而对手却是已经进军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纯血温迪戈。

  

   而初次交锋,也正如她担心的一样。

  

   一记强烈地左踢,轻易便将我的冲锋化解,连我的身形都因此有些不稳。而在我还在恢复平衡的短暂时间里,他右臂高举的长戟,可不打算给我松口气。

  

   “轰隆隆!!!”长戟挥下,犹如万钧雷霆;而迎接它的,便是曾与其并肩的巨盾。两者相撞,一时火星四射,光芒如闪电般耀眼。震起的气浪随着巨响,卷起尘埃袭向四周。

  

   反应还算可以……看着我的防御勉强接下攻击,他在心中给出了尚可的评价。收回长戟,他后退一步,与我拉开身位。在旁人看来,这貌似只是一次匹敌的交锋,但还在发麻的右臂却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真是古怪的法术……他的神情凝重起来。在方才的攻击中,他明显感到类似反射的力量。巨盾之下,瘦弱的身影直至小腿都被轰入地面,但除了嘴角微微有点猩红,像是没受到任何伤害。就这么简单吗?显然不是。此时我身上流转着淡白的波纹,晦涩的符号构成术式将我包裹。这些足以告诉我这一击的恐怖,毕竟在罗德岛对祂诅咒测试中,可是数名精英干员全力轰击才让这诅咒的术式出现。

  

   拔出双腿,我下一次盾击顺势来到。他要看到的是我无论多么艰难,也要迈进的决心,所以我的攻击不能停下。我多么希望他知难而退,这场战斗不应该成为一场结局早已注定的决斗,只要取得信任就应该停下——才对啊……

  

   可他的攻击无情地击碎了我的幻想。每次向我挥来的攻击,远比上次更为强劲、更为迅猛。“轰!轰!轰!轰……”轰击声不绝于耳,以至于我在仅有的两次攻击后便完全落入下风,被死死地压制。即使狂乱的效果让我已经慢慢适应这样的轰击,挥舞的长戟在我眼中也越来越慢,但就目前,我仍无法组织起反击。

  

   手臂由麻木转为刺痛,他还没停下挥击。对于爱国者-博卓卡斯替而言,这不仅仅是一场战斗,更是一场考验,一场不容得他期望以外的教训。他仍固执的认为,女儿还很年轻。即使在雪原上经历过这片大地的残忍,但那颗心还是会轻易地相信别人。“轰!!!”比之前更为凶狠的猛击,将面前的年轻人震退数步,随之而来便是白芒大胜。就连凯尔希都未知的咒文,就足以说明其不凡。法术的反震视铠甲于无物,犹如另一只纯血温迪戈又一次强击,结结实实轰在他的身上。他的喉头满是腥甜,整副躯体也已是浑身巨痛,犹如万针穿身。

  

   远处,正在监测战局的医疗干员看着眼前仪器的数据,已经震惊到发抖。这种体细胞与源石融合率,若是他人早就……而且随着战斗,这一指数还在飙升!她拿着通讯器,内心挣扎着是否要把这一信息告诉博士……

  

   我再次持盾上前,但这一次我不再会被单方面的碾压。当他的挥击再临,我不再是单纯地承受。“嘡!”一声划过的脆响,狂乱所激发的生物求生的本能,让我挨了无数次轰击之后,用这面与自己等高的巨盾完成了一次盾反。而这也意味着,他的攻势对我来说不再是不可攻克的铁壁。

  

   挥击,弹反;盾击,招架……此消彼长,局势慢慢变得均衡。两人互搏的风浪已经盖住周遭的一切,武器相撞的声音也不再是单人的独奏。

  

   突然,我的耳机传来话语,来自后方的医疗干员。由于战斗的风浪,和干员自己的恐惧,话语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爱国者先生的身……体……源石融合率在快……增长……”只有最后一句话我听的很是清楚,犹如重锤砸在心头。

  

   “他根本就是在自杀!”

  

   这一结论,让我本要挥出的盾击停了下来。死斗,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我希望这场战斗很快终结,我们能够穿过这片区域,而他在见证我们的行动之后,能够安心地去看看许久未见的女儿……我不相信没有那一丝的可能。

  

   “你,犹豫了。”他冰冷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甚至带有一些怒意。停下的原因,他不难猜出,但这样的天真,就不应该带到战场上来!迫着这残损的躯体,爆发出全身的力量,他要打醒面前的年轻人。长戟在挥舞当中几近弯折,最为强大的一击已经蓄势待发。

  

   “轰——!!!”无论是曾洗礼过帝国炮火的盾卫,还是见过天灾洗地的干员,此时也只得张大口腔,捂住耳朵。若不这样做,这一击的震响足以震碎耳膜。博士的身影犹如出膛的炮弹,砸向身后本就颓圮的建筑,瞬间淹没在碎石与瓦砾当中;而名为爱国者的温迪戈,在轰击的瞬间也被刺眼的白光所淹没——这是他挑战神威的后果。

  

   究竟怎样了?围观者的心里都悬着块巨石,结果将要揭晓。还未等尘埃落定……“吼!!!”震天的咆哮响彻云霄,连乌云都在发抖。暗红的光柱冲天而起,一声重踏如巨石落地。

  

   他站了起来,博卓卡斯替站了起来!暗红的波纹此时在他的身上跃动,顺着手臂,让长戟也附着这如烈焰般的暗红。向前迈进一步,鲜血从他的身上洒下;伴随血肉挤压的声音,漆黑中泛着橙黄的结晶从他的身上不断炸裂生长。破损的头盔崩开一块,露出慎人的面容。猩红的眼中,还是此前的坚定,但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阿米娅看着这一切,悲伤、愤怒、不屈、欣慰……无数的情绪通过她的法术将她包裹。或许多此一举,但她还是轻轻举起了手,想要为这位父亲做些什么……

  

   他没有再次迈进。身形站定后,他看向那片废墟,等待着。除了让他看见如钢一般的坚韧,否则再美好的希望都只是无用的空谈。

  

   若连一个父亲都无法战胜,谈什么保护他的女儿?!

  

   死寂,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的揭晓。他们都明白,博士的身躯只是挥动盾牌的工具,而选择面对现实、去扛起远比那面盾牌更为沉重的期望,则需要他的意志。

  

   他真的可以做出选择吗?

  

   忽然,一只拳头猛然破开碎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猩红的气息随着拳从废墟中涌出,一个不屈的灵魂在无声地怒吼。头盔之下,那狰狞的面容,随着那面凹陷的盾牌扫开积压的碎石,白色咒文和血腥杀气所包裹的身影再次出现,难得闪过舒心的笑意。

  

   年轻人眼里仍是透亮,扛着盾牌,脚步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再次摆出架势,这一回,战斗洗净了最后一丝动摇。

  

   没有话语,几乎同时,两人再次挥舞手中的武器,远比之前更强!更盛!更烈!暗红与猩红交织,白光在斗争中闪烁,宛若两头巨兽在雷池当中相互搏杀。周围已被战斗化作无数坑洞集合的废土,突出的巨石化作碎石,最后沦为尘埃。

  

   在动天的声浪中,淹没着声声抽泣。跟着爱国者奋战多年的士兵,怎能不知道这场战斗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没有办法也没有权力阻止,只能用泪水为他们的领袖做最后的送别。罗德岛的干员们,原本一直举起的武器,有意的、无意的、被允许的放了下来。先前他们对这位父亲的认知只局限于纸面,但那个坚强的少女,这场战斗,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点点泪光,既出于对他的尊重,亦是对亲情的共鸣。

  

   渐渐的,博卓卡斯替的攻击慢了下来,原本坚定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恍惚。战局之外,十指闪耀光芒的卡特斯少女闭上了眼,她的手里流着些许柔和光晕。

  

   痛楚慢慢散去,这副老旧的躯壳变得轻浮,像是下一秒就要飞往天空。睁眼,闭眼,这简单的动作都开始吃力。茫然间,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切尔诺伯格的废墟上战斗,而是在一处……过去自己曾想过的地方。

  

   眨眼,是战场,面前男人挥舞的盾牌仍与他的攻击一致——战斗还没有结束;再眨眼,绿草如茵,蔚蓝的天空下,风很柔和。

  

   手里塞进一抹温和的柔软,那是一只娇羞的手。无名指上,嵌有宝石的戒指在闪闪发光……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握着那只手,他总算可以放慢一次步子了。缓缓走过,两旁都是熟悉的身影见证这一刻:陪自己征战多年的老战友、将军、救下的感染者、自己的妻、自己的儿……那总是板着脸的女勋爵,还有……

  

   魔王。

  

   再一次回到战场。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阿米娅,娇小的卡特斯瞬间吓得冷汗直冒——那目光饱含杀意,锋利如刃。可下一刻,那目光便消失了,让她松了口气。

  

   他闭上了眼,没有多余的动作。这样的法术,只有那魔王可以做到……预言中,魔王将会奴役大地。或许放在过去,自己会耿耿于怀,但手里那份温柔,让他放下了这份固执。护符的预示,说明女儿曾命悬一线,但面前的这些人硬生生地将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她、他们和命运仍在斗争,自己凭什么要屈服于这命运的走狗——预言了?!

  

   预言说,最后一头纯血温迪戈会死在魔王之手……他便要用生命,给这该死的命运最后一记重拳。

  

   意识越发恍惚,甚至难以回到战场。身旁的人儿越发清晰,只是一身洁白的长裙,就显得很是漂亮。女儿脸上的幸福怎么也藏不住,让他感觉开心,又有些嫉妒,同时夹杂些伤悲。这幻梦,如果能成为现实该有多好……

  

   ……

  

   他没有力量再挥动长戟,那征战多年的兵器掉落身旁,在此刻终于停了下来。这场战斗,还是迎来这我并不期望的结局。

  

   我再次举起盾牌,屈身蓄力。

  

   ……

  

   那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他握着女儿的手,有些不舍,连脚步都停了下来。那青年缓缓向自己走来,意气勃发,精神抖擞。女儿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手,脸上蒙着羞涩的绯红。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自己也该放手了。

  

   他握着女儿的手,缓缓向那个青年走去……

  

   ……

  

   巨盾携万钧之力,随着持盾的身影再次暴冲而来。可那巨大的身影,像是看不见那可怖的尖锋,毫不躲闪,连招架的动作也没有,只是伸出了左手……

  

   几乎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他们不想看到这最后一击。眼里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死亡将至所带来的寒冷淹没了在场的见证者,无论敌我。

  

   他,真的要亲手终结吗?凯尔希注视着一切,心里思考着这个问题。看着那个冲锋的身影,一时她都想逃避可能发生的那个悲剧。可那个人的举动,却让她悬着的心缓缓放下。

  

   “嘭!”盾牌没有攻向那个生命已如残烛的战士,而是深深地嵌入身旁的土地,一如开始时的赠予。盾牌的两侧,站着两个男人。战斗已经结束,如经历了彻夜的长谈,彼此此时无言,但万句已过心头。

  

   ……

  

   青年在自己面前站定,缓缓伸出了手。那只手看起来很是年轻,但自己已知道它很有力,能够承担起重担,能撑一方小小的屋檐。

  

   ……

  

   他的手缓缓前伸,没有任何一点力道,并不为攻击而来。手穿过我的耳旁,来到我的肩头……

  

   ……

  

   挣扎再三,那份温柔,他还是放到了那个青年的手里。拍了拍,像是嘱托。可好像这还不够,他还是不放心,决定说出那句话。

  

   ……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最终的时刻。他的手颤抖着,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沙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再次响起,这一次,饱含父亲粗糙的温柔。

  

   “照顾好,我的女儿……”

  

   话音落下,他双眼的光芒逐渐黯淡,遍布源石结晶的身躯也随生命的流逝而变得僵硬。那只手落在我的肩头,在最后一刻,他给了我一个简单的拥抱。

  

   “滴,滴……”一点晶莹划过我的脸庞,砸落地面,沾染尘土的混浊。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抽泣着,却捂住了自己的口,不让声音有半点流出。他放心地将未来交给了我,我怎能做这种他不想看到的事呢?我不该在他的面前哭泣,可泪水却止不住。

  

   周围的战士们,同样默默地流着泪。他们没发出一点声音,在沉默中为这位奋战无数岁月的战士送行。难以平静的话语响起,原本冷淡的女声此时也带着些柔和。古老的语言回荡,为这位萨卡兹讲说着悼词。

  

   切尔诺伯格下了雨,爱国者的死讯回荡在天空。

  

   ……

  

   远处,罗德岛本舰。

  

   “霜星小姐,你还不能下床——”医疗干员看着凝视窗外的背影,赶忙催促到。可那灰白的身影像是没听见,还是沉默地望着窗外。

  

   这一异常,让医疗干员原本劝告的话语堵在喉头,赶忙上前查看。

  

   此时她的手里,攥着一块护符。只是,原本完好的护符已经碎裂开来,诉说着一个悲痛的事实。视线望向远方,她的泪水连带着鲜血从脸庞划过;身体不断地颤抖,像是从内而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父……亲……父……亲……”

  

   少女喃喃自语,呼吸越发混乱。医疗干员赶忙扶住,可为时已晚。大口大口的鲜血随着话语从口里涌出,刹那间,苦痛将她的意识淹没。

  

   她早预料到可能是这样的结局,但当这一切到来之际,心中的防线仍被轻易的撕碎。此次离别,便是阴阳两隔……几乎她所有的过往,在此刻都向她挥手告别,徒留她一人面对这冰冷的大地。

  

   苦痛疯狂蚕食着意志,她昏死在医疗干员的怀中。面对着短短时间里的一切,就连死亡看起来都是那么轻松。可到了最后,仍有一根弦紧绷着,不肯断绝……

  

   那是她最后的倚靠和希望。

  

   ……

  

   数年之后,北境的一座小屋。

  

   老人在简朴的躺椅上打着盹,身前的壁炉还燃着火。不远处的墙上,是一副老旧的盔甲,和一面制式塔盾。那场灾难之后,他们一起为那位领袖修了墓;而他决心脱离队伍,做一位守墓人。

  

   毕竟寻根的孩子,还需要有人照顾。

  

   旁边的桌上有一份信,已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优雅的字迹约定着到访的时间——这是村里的书生说的,老人可不识字。

  

   今天,便是他们来的时候。为了能等待一天,昨日老人就将今天该忙的活儿弄完,累的大汗淋漓。本不喜欢打扮,可他仍换了身还算新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精神许多。

  

   可日至中天,人还没来,老人也只能打打盹。

  

   “噔噔噔……”突然,敲门声惊醒了朦胧的睡眼。老人连忙起身,迈着早就不灵活的步子赶到门边,给访客开了门。

  

   灰白的卡特斯女子站在门口,一身雪白的冬装落落大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儿再次出现面前,他很是高兴——而女子并不是只身前来。她身旁的男人微微躬身,礼貌地向他致意。老人招呼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对他的热情瞬间就被其他的吸引了去。

  

   因为,躲在男人怀里,一个藏在厚厚衣物里的小家伙,正害羞地打量着世界。

  

  

  

  

  

  

  

   来自作者:

  

   之前霜星的剧情部分现在回头去看,感觉不满意,所以打算重制,顺便投个活动;不排除以后再重制(本质是疯狂水稿)。

  

   补充一下剧情,免得看的一头雾水。这个世界线里由于神的干涉,是博all线;无法被束缚的自由就是你能想到的或是想不到的,都可以做……很自由。很多人包括霜星是存活下来的(除切城营救行动,因为是救回来后被诅咒的)。然后呢,为了给博士树立决心,霜星是弓硬上霸王的生米煮熟饭了……

  

   所以如果博士会死的话,估计老岳父第一下攻击可能出个地道汉堡肉了。吐槽一句,感觉我这笔下的博士不是在打岳父和舅子,就是在去打的路上(笑)。

  

   还是那句老话,除非神(也就是我啦,你当博士骂的是谁)很过分的干涉,过分到扭曲角色,不然有些事情还是必然的。也是说,揍我的时候轻一点,揍完记着给赞赞……

  

   买个关子。后文是必定发生的时间线,毕竟我作为一个纯爱战士,还是要多写点开心的内容;但有没有一种可能,预言没被打破呢?

  

   可以稍微留言要看什么,我会尽量去写一下。毕竟万年老鸽子,答应的夏季特别篇也还没写,企鹅物流也还没整完……作为一个工口小说作家实在太失败了,写到有一天尽然无欲无求到可以找个庙出家了可还行。

  

   最后,欲知后事如何,请点关注;欲知其他如何,请去蓝白区点关注。都是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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