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东郊大营之内点将台上,粟耶広熙、襄詹忌与彦贞阕高坐其上、比安卡、丽塔三人与众侍从副将分立两旁
点将台之下,比安卡麾下京师卫队队伍齐整,旌旗招展,待众军士一齐高呼“万岁”后,随着台下诸位将官一声令下,个队伍迅速分裂,让出正中场地,供各兵种上场展示操练。
一支轻步军方阵率先入场,行进步伐整齐划一。士兵身披黑色轻质皮甲,双手分持短剑木盾行至场中站定,随着场中指挥手中令旗一挥,士兵两人一组进行攻防操演。只见每位军士攻防熟练,一招一式力皆道十足。约十数轮攻防之后,场中指挥令旗又是一挥,诸军士随即令行禁止,迅速结为数个盾阵,各队之间间距统一,互为掎角,攻其一点,则数队合击。分而击之,则诱敌入阵,逐个击破。
步兵之后紧跟上场的,乃是比安卡新编的战车部队,只见马蹄与车轮卷起滚滚烟尘,驾车兵士技艺熟练,人车合一。车上器械使用之兵士站在高速奔驰的战车上,身形稳固如同平地步行。观其突击之势犹如利剑刺入,势不可挡。
“大皇子,你观我煌国军士,可雄壮呼”粟耶広熙带着明显的笑意,对眼前这气势雄壮的军势,这个煌国皇帝显然十分满意。
今日带着襄詹忌来此东大营视察军队,粟耶広熙目的有二,一则检视比安卡这一年多来训练新军的成果。二则让襄詹忌一观煌军气势,增加他借兵评判的信心,亦为未来两国可能发生的战事提前给与他威慑。
“煌国军势不减当年,如今仍有两山之战的气势”襄詹忌也为多想,便随口回答。
谁知粟耶広熙听完,并未说话,原先愉悦的表情也变得严肃。周围的陪同人员,包括彦贞阕与丽塔二人在内,也全都一时没了话语。
襄詹忌顿时查觉到了气氛中得凝重,起身行礼一拜“襄詹忌一时不查失言,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粟耶広熙并未动气,反而上去拖住他两手“大皇子一时失言而已,并无甚过失。只是听完你言,朕忆起那场大战致使两国生灵,故而伤感。那场战争中,两国死伤千万,才换来我们两国边境二十年无大的战事,因此两国和平才如此弥足珍贵,来之不易”
“襄詹忌心中想法与陛下一致,两国和平来之不易,乃是用两国数十万将士之鲜血与生命换来的”说道这里,襄詹忌行至粟耶広熙面前下跪一拜“如今我西厥国被主战派兵变窃取,恐两国再生战端。为了两国免于生灵涂炭,襄詹忌在此斗胆,请陛下借我一支精兵,助我夺回西厥王权。襄詹忌在此起誓,若此事成功,襄詹忌愿有生之年与煌国永罢刀兵,此生永不在于煌国为敌。”
粟耶広熙听闻,事情竟如此顺利,心中窃喜。然面上却喜笑不形于色,上前将他扶起“朕亦有此意,可惜此乃西厥国事,我煌国不好叉手。再者,出兵西厥乃是大事,朕亦需与百官商议在做论处。”
襄詹忌听闻粟耶広熙已有出兵之意,心中欣慰,当即又是一拜“陛下若能促成此事,襄詹忌愿对天起誓,我西厥与煌国永罢刀兵,万世交好。”
当天夜里,比安卡与丽塔一同来到宫中,准备面见粟耶広熙,与他商量出兵事宜。
“想必师兄此时正在为如何统合朝中众臣,而劳心费神”前往养心殿途中,比安卡道出了心中所想,同时亦开始思虑此事解法。
“依丽塔拙见,此事还需我们与师兄一同商议,需对众臣与各位王公言明其中厉害,然后在由陛下金口敲定,才可令朝中再无异议”
“此事并不简单,丽塔”比安卡说道“出兵西厥关系重大,朝廷内部必然争论不休”
言至半途,二人便以至养心殿门前。御前总管王弼见她二人来了,迎了上来。
“二位大人来的正好,陛下与彦阁老正因出兵西厥一事争论不休”
“彦阁老和陛下?这是为何?”比安卡一时未想明白其中缘由,出言问道。
“此事丽塔到不觉意外”丽塔出言为她解惑“早在我提出出兵西厥之策时,彦阁老便表示过异议了”
“这是为何?”比安卡问。
“想必是担心若战事不顺,会引起诸多势力的不满,危及陛下得统治”丽塔说到。
“原来如此”比安卡恍然“看来此番阻力要比想象的大不少”
“这倒未必”丽塔又道“彦阁老对出兵西厥虽有异议,但陛下并非无主见之君,只要陛下决心一战,那彦阁老便不会在反对”想打这里丽塔向一旁王弼“劳烦王总管向陛下通报一声,我二人有事与陛下商议”
王弼听闻不敢怠慢,向二人做了个揖便进了殿去。未过多久,王弼出了殿来,向二人说道:“陛下宣二位大人进殿”
于是二人进入殿内,却见粟耶広熙不似往常那般坐在龙椅之上,而是立于一副煌国与西厥边境地图旁,凝神沉思,而彦真阙则在殿中站着不发一语。两人气氛有些微妙,不似往日那般融洽,显然两人刚经历过一场争论。
“陛下……”
“好了!彦卿,朕明白你的意思,然朕意已决,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见丽塔二人进了殿来,彦真阙立时准备说些什么,却立刻被粟耶広熙打断。
“可是!陛下……”尽管粟耶広熙意以言明,可彦真阙还不想放弃,在他看来出兵替西厥平定内乱过于冒险,若战事不顺,将极大的影响粟耶広熙在朝中得威信,影响粟耶広熙得统治。
“彦卿!”见彦真阙还欲苦劝,粟耶広熙语气立时提高了数分“此事休要再言,时辰也不早了,今日你就先回去吧”
粟耶広熙这逐客令一下,彦真阙亦不好再说什么。他心里也清楚,粟耶広熙是想一战解决西厥边境之患。为此只要有七成把握,便决心出手。可彦真阙身为人臣,需为他考虑周全。这才触怒龙颜,直言劝谏。如今龙颜不悦,彦真阙也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只好行了礼,出殿而去。
粟耶広熙见彦真阙出了殿,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阵失落,他未料到彦真阙在出兵西厥上与自己有这么大的分歧。
“师兄不必如此失落,彦阁老如此行事,乃是担心朝中权贵借此对您不利”丽塔见她因此面露失落,出言劝解道。
“彦卿之意,朕自然知晓。”君臣数载,彦真阙之忠贞,自己在清楚不过。只是此番他如此反对出兵西厥,实在出乎自己预料,君臣一番争执下来,难免心中失望。
“师兄其实不必为此烦心,在丽塔看来,只要向朝中权贵展示师兄出兵之决心,言明其中厉害,就算他们心中不服,也只能闭上他们的嘴,不敢胡言了”
“哦!”粟耶広熙听完面露喜色“你们今晚来养心殿,就是为了此事?”
“正是”
“呵呵!”粟耶広熙听闻,面上阴霾退去“你们二人不愧是我煌国的良臣名将,丽塔有何对策,快些说与朕听吧”
“此事解法其实不难”丽塔理了理思绪,随后徐徐道来“这些朝中权贵们所担心的,无非是担心战事一开,会使他们各种利益受损而已。我煌国例来有遇大事时举行朝会商议之制度,师兄可以举行朝会之名,招集诸王公大臣。于朝会之上对诸朝臣与藩王言明厉害,同时对那些别有用心之辈予以威慑,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便可使我朝中上下一心,共举此番出征西厥之大事”
“师妹的意思?是要在朝会之上,力压群臣,强行推动此事?”
“正是,此法最为迅速,亦是当下唯一可行之法,此事本就因速行,若是西厥主战派平定整合国内势力先于我们有所行动,我们便失了先机,处于被动之地。”
听完丽塔之言,粟耶広熙思考了片刻,觉得很有道理。当下最主要的事项,便是迅速整合朝廷与国内力量,先于西厥方面行动。只要最终得胜,国内反对者便再无异议,自己亦可趁机扩大中央集权,虚弱诸藩王势力。
想到这里,粟耶広熙觉得事情已是十拿九稳之态,便从龙椅上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方法既已定下,那朕不日便召集群臣举行朝会。到时朝会之上,便看二位师妹的手段了。”
“定不负师兄所托”比安卡二人齐声道:“若无其他事宜,我与丽塔便先告退了”
“嗯!去吧!”
三日之后,在京诸王与三品以上官员都接到了在这一天参加朝会的旨意。一时间一些不明所以的官员都在猜测,皇帝这次朝会的目的为何。
“丽塔大人,陛下今日举行这朝会目的为何,你可有甚眉目”几位朝臣结伴向丽塔询问,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些蛛丝马迹。
丽塔闻之轻笑答道:“各位大人还请稍安勿躁,一会朝会开始,陛下自会当众宣布”
“恕我直言,丽塔大人”一位官员走上前“陛下此番举行朝会实属蹊跷,我等身为臣子,就应尽臣子之本分。像朝会这样的大事,我等确一无所知,不太合适吧”
丽塔认出了此人,此人乃是兵部尚书刘元晨,是魏王一党被铲除之后新上位的官员之一,为人刚正不阿,可惜有些不懂变通。
这事有些难办了,丽塔心想,按刘元晨的性格,若是得不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他是绝不会罢休的,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先将他稳住,免得误了大事。
“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刘大人。陛下如此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做臣子的,还是不要去猜测主君的心思为好。而且,今日朝会究竟为何,丽塔也不清楚”
“真的?这些时日你与陛下走的近,竟没有察觉分毫”丽塔这番说辞显然没能说服刘元晨,反而使他更加怀疑了。
“刘大人!别来无恙”此时一人声从刘元晨众人身后传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比安卡。
“原来是比安卡将军,有何贵干?”刘元晨回身,向比安卡拱手说道。
“无甚,只是见你们聊得开心,不知可否加我一位?”比安卡随口回答,目的只是转移刘元晨的注意力,为丽塔解围。至于要和刘元晨说什么,比安卡原本就未考虑。等到一会朝会开始,刘元晨想要说也没处说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刘元晨开口,大殿之内王弼便出来传令“皇上驾到,众臣入殿”
于是乎,一众朝臣们分为文臣与武将两列,登上殿前阶梯,入了大殿之内分裂两侧。
未过多久,粟耶広熙走近殿内登上龙椅,随即众臣一起下跪高呼万岁。龙椅之上,粟耶広熙身着黄色龙纹龙袍在龙椅上坐定,向两侧文臣武将微抬双手下令“众卿平身”一众文臣武将齐声答道:“谢陛下”随后起身。
礼节完毕,粟耶広熙向一旁王弼示意,王弼答了声“是”随后对殿中众臣与权贵传达“朕闻西厥主战派以兵变上位,控制西厥王室,不日即将与我煌国开战,我煌国边境恐无宁日。然上苍垂怜,西厥大皇子襄詹忌冒死与我煌国结盟,向我煌国朝廷请命借兵夺回西厥。此乃我煌国解决西厥边患之良机,今日朝会望众爱卿就此事出谋划策,集思广益,朝会之上言者无罪”
旨意宣读完毕,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文臣武将皆吃了一惊,开始小声交头接耳,一时间朝堂之内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
粟耶広熙见了众臣如此,心中不由得发笑,殿中众臣与权贵反应与自己所想几乎一致。这突如其来的朝会令这些朝臣与王侯们措手不及,从而无法事先制定对策。而接下来他们兄妹三人必须随机应变,说服与压制那些意见不合得朝臣与王公贵族们。事情即有了开端,那自己也得再加一把火。
“今日乃是朝会,目的就是集思广益,朕之前早有所言,今日言者无罪。众卿可以畅所欲言,无需心有顾虑”
粟耶広熙这番话说完之后,殿内众人逐渐安静下来。可是过了半晌仍旧无人肯说一句话。殿内众臣皆要么是准备静观其变,要么就是人微言轻害怕得罪人而不敢说话。
“看来是需要个人来起头”粟耶広熙心想。
就在这时有一人从文臣的那一列中走出,说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粟耶広熙定睛一看,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刘元晨。“此人倒是朝中一直臣,不管这刘元晨是赞成还是反对,终归是开了个头”粟耶広熙如此想着,随后向刘元晨说道:“刘爱卿有何话,但说无妨”
“谢陛下”那刘元晨先是行礼言谢,随后言道:“臣蒙陛下信任,担任此兵部尚书一职,因此在行军用度多少有些了解。臣觉得以我煌国内如今情势,远征西厥过于草率,臣刚才粗略估算了一下,远征西厥所需之兵力,最少约在十万只十五万。仅粮草一项,大军每日消耗粮草约在两万石左右,若在算上被服,兵器等消耗,若能速胜尚可,可若不能速胜,将使我煌国陷入内忧外患之境地。因此臣以为,远征西厥,尚未到时机,此事还望陛下三思。”语毕,刘元晨额首再拜。
“嗯!很好,刘卿言之有理”粟耶広熙面露微笑点点头,有反对之声出现,自己早有预料。“刘卿之意,是否代表兵部诸卿之意?”
那些兵部众臣未想到粟耶広熙会有此一问,余下的六位兵部官员中连同刘元晨只有三位表示赞同,另外几位则未做表态。
“兵部诸卿中只有两位赞同刘卿,那剩下的呢?”粟耶広熙语气中稍带三分不耐烦,明显对于这些过于保守的言论有些听不进去了。
那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从中站出一人,说道:“陛下请恕我三人才疏学浅,此事甚大,容我等考虑再三,再作答复陛下”
“嗯!既如此那也正好听听其他意见”说完,粟耶広熙扫视一遍大殿内众臣,想着既然已有人起头,接下来众臣得话匣子也该打开了。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接下来的几刻时辰里,众臣与诸将都如他所愿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我煌国早与西厥签订协议,可近二十年来,由西厥主动挑起的边境冲突每年多达百起,足见西厥人不值得信任。此番请我出兵为其平乱,定是包藏祸心,我煌国断不可出兵,入其圈套”
“以往冲突皆由主战派挑起,此番请求出兵的,乃是以襄詹忌皇子为首的主和派,此为铲除西厥国内主战派势力的良机,怎能错过?”
“这不是良机,是阴谋”
“从古至今,你可有见过以皇位继承人性命作注的陷阱?”
“就算不是陷阱,如方才刘尚书所言,如此远征所需之对国消耗,我们能否承受,尚处疑问”
粟耶広熙一面听着着殿内的争论,一面进行着自己的思考。平心而论,排除一些愚蠢的言论,其余诸臣说的都有道理。可令粟耶広熙失望的是,再这些官员之中,少有能理解自己真实想法的人。
此时群臣们的争论也到了尾声,赞成者与反对者未能说服对方,于是乎问题又被众臣推回了皇帝这里。
粟耶広熙从龙椅上起身,从高台上走下,走入群臣中间,冠冕上的十二串旒珠跟随着步伐摇动。只见他双眼扫过文臣武将们,仿佛能看透这些朝廷的栋梁们的心思。
刚才讲过话的人中,多半不赞同出兵西厥,其中以朝中文臣为主。这些人的理由很简单,若不能速胜,远征西厥结果将无法预料,若战事不顺,将使煌国空耗国力而陷入不利之境。而主战的一方则是朝中将领,且以再边境与西厥交战者为甚,这些人亲眼见过西厥掠夺边境村镇后当地百姓的惨,因此对西厥恨之入骨,故而力主与西厥一战。
粟耶広熙心中思虑着,视线逐渐扫过一众文臣,在其中二人身上注视了许久,分别是最前面的彦贞阕,以及他背后的丽塔。
“这二人是可以仰仗的能臣”粟耶広熙心中如此说道。随后转身看了一眼武将中里的比安卡。
于是乎,一个想法再粟耶広熙心中生成,只见他转向彦贞阕问:“彦爱卿”
“老夫在”彦贞阕额首拜道。
“你是二朝的元老,先帝留给朕的能臣,这大殿之内的许多官员都是你的门生故吏。你的看法一定有其独到之处,所以,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彦贞阕有些吃惊,他原以为皇帝不会询问他的意见,因为自己早已明确表示不同意远征西厥。粟耶広熙现在却要听自己的意见,使彦贞阕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他几乎是看着长大的皇帝了。
在彦贞阕的印象中,粟耶広熙向来处事果决且有些刚愎自用,只要他想要做成的事情,那他就算排除万难,也一定要做成。而他现在的表现,说明他在改变,身为人君的重担有如无形的流水,将他的思想打磨的愈发成熟,令他再行事之前进行更多的思考。所以他才会再群臣争论之后质询自己的意见,希望自己可以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可他这番做法,却令这个学富五车的两朝元老犯了难。
粟耶広熙肯在最后询问自己的意见,说明自己哪怕提出了反对意见,可他仍希望取得自己的支持,很明显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仍是无人能及的,身为臣子的自己确实应该回应他这番期待。
可是为人臣子的忠心确告诉自己,不能一味迁就主君,若是因此使他皇位有失,那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思虑了片刻,彦贞阕觉得遵从本心,向粟耶広熙陈述利害“如臣先前所言,远征西厥始终太过冒险,一者大军水土不服,难免诸多疾病。二者地形不熟,易被伏击。三则跨境远征,我军辎重补给困难。有此三难,可见远征西厥并非明智只选,所以老臣以为,西厥之事,还是因徐缓图之”
“所以,彦卿亦不赞同出兵西厥”粟耶広熙听完他此番言语,未做表态,只是面带微笑轻声询问道。
“正是”彦贞阙额首一拜,语气坚毅的吐出两字。
“嗯!”粟耶広熙应声点点头,未作表态,只是背手走上阶梯,回到龙椅上坐下“那么!诸位爱卿,谁还有话要讲”
这朝内最得皇帝信任的能臣发言果然有分量,彦贞阕此番话一出,满朝文武皆没了言语。
粟耶広熙见此情景,嘴角微微上扬了少许,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接下来自己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此时一个妙曼的身影从文臣队伍中走到大殿中央,正是一直未开口说话的丽塔。只见她微微欠身,对龙椅上的粟耶広熙一拜,随后轻声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讲”
“终于肯说话了么”对于此,粟耶広熙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望眼欲穿,心中欣喜溢于言表,甚至一时忘了君臣之礼,向丽塔直言“师妹有何话,就快些说吧”
“是”丽塔再度欠身行礼。随后向彦贞阕道:“彦阁老可否容丽塔问您几个问题”
彦贞阕此时有些惊,他原以为今日朝会自己与丽塔会有一番争论,未想到丽塔剑走偏锋,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回了丽塔一句“丽塔尚书有何指教”
“谢阁老”丽塔向彦贞阕微微欠身,先礼后兵,随后道:“您身为当朝宰府,应当知道过去十数年来,西厥主战派对我边境城镇袭扰,还有朝廷处理这些袭扰所消耗的钱粮与兵员损耗”
“白银约两千四百万两,兵员伤亡约三万六千人,至于百姓死伤,更是不计其数”彦贞阕对答如流,心里思考丽塔到底意欲何为,看她现在这架势,莫不是要在这大殿之内宣读历年与西厥对峙所消耗钱粮的账本?
“不愧是阁老,可谓如数家珍,可惜这些只是一个大概而已”说完,丽塔再度向彦贞阕一拜,随后转向高台龙椅之上的粟耶広熙,说道:“除了彦阁老所说的这些,微臣这里还有一份西厥边境官员上报的奏章,我已明人抄写数份,请陛下过目与诸位大人过目”说完,丽塔身旁户部官员走出,向殿内诸位官员与将军都发了一张表格,皇帝身旁的王弼也走下高台,拿了一份交到粟耶広熙手中
“这是过去五年间,西厥边境诸县遭遇西厥袭扰之后,死伤的百姓人数,被破坏的村镇房屋,以及粮食产量的损失的统计,可以说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丽塔手拿一份奏章,续道:“就拿百姓死伤一条,仅去年一年就有三千有余”
“岂有此理”粟耶広熙看完那份数据,气的将那纸张揉作一团扔到台下。台下文武见了,全都吓得跪下额首道:“陛下息怒”
“这些奏报,过去数年间为何没有人上报给朕”粟耶広熙怒不可遏,一来是这些触目惊心的统计,二来是因为过去这数年间,无人对他上报此事。
“还请陛下息怒”丽塔额首一拜,随后道:”只因这些数据都是兵部与户部旧档,魏王乱政时期,这些奏报一直被魏王一党压着不上报,这才致使圣听蒙蔽。若不是此次西厥兵变,臣去查阅旧档,此事恐难公诸天下”
“原兵部尚书现在何处”听完丽塔奏报粟耶広熙愈发愤怒,当下便询问起原兵部尚书去向,想要惩戒此人。
“陛下还请息怒,事到如今已惩戒此人已无作用,还是商议如何平复西厥之患,方为上策”丽塔见皇帝心中愤恨异常,再度出言劝解道。
粟耶広熙听完丽塔这番言语,知晓自己方才有些冲动。当下压下心中怒火,摆了摆手示意丽塔继续。
丽塔得了旨意,又向粟耶広熙微微欠身一拜致谢,随后抖擞精神,继续对殿内众臣以及龙椅之上的粟耶広熙道:“这些奏报所统计的,只是近年来西厥对我煌国边侵扰所造成的损失。而据微臣了解,过去数年间,西厥对我煌国境内的袭扰是一年比一年频繁和严重,今年还未过半,边境大小袭击事件已达百起,已近去年全年之数。边境百姓早已苦不堪言纷纷内迁。如此一来,边境我国一侧渐成无人之地,而西厥则趁机推进,步步蚕食我煌国领土,长此以往,不仅我煌国朝廷尊严受损,且边境安定与利益全无。”
丽塔此番言论一出,大殿内的众臣顿时开始私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此事已不是简单的边境稳定问题,而是开始危及到国家根本,到了必须立刻设法迅速解决的境地。
“好一个逐步蚕食我煌国土地的毒计”粟耶広熙听闻怒喝一声,从龙椅上站起“他们是觉得我煌国软弱可欺么……”
“陛下且暂息雷霆之怒怒”此时彦贞阕出言打断了粟耶広熙,在他看来此时仍旧有许多未知。
“彦卿还有何话要说?”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粟耶広熙虽心有些不愿,却也不好发作。只好暂时按下心中怒火,耐着性子询问他。
“老臣确实还有话讲,老臣以为,这出兵一事还有许多未知,不易轻易出兵”说完转向丽塔“既然丽塔尚书方才问了老夫一个问题,可否容老夫也向丽塔尚书提几个问题?”
“终于来了么!这一刻”丽塔无奈。
其实再她内心深处,是不愿再朝堂之中与彦贞阕这个师傅昔日的好友,亦算自己与比安卡的半个导师的长者对弈朝堂的。可惜事与愿违,此事关乎边境无数百姓的福祉与国家稳固。尽管心中百般不愿,丽塔也只好如此行之了。
出于心中对这个师傅昔日挚友,官场之上前辈与导师的尊敬。丽塔语带谦卑,向彦贞阕欠身行礼“有何问题,彦阁老请但说无妨”
彦贞阕先向丽塔回礼一拜,随后道:“丽塔尚书方才那番肺腑之言,足见忧国忧民之心。可在此之前,你是否想过,若此战不能速胜,将我煌国拖入长久战争泥潭之中,我们又该如何?”
“在我回答之前,可否请阁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呢?”丽塔不打算直接回答,而是想要进一步了解彦贞阕心中的想法。
“你在逃避我的提问,丽塔尚书”彦贞阕也毫不相让,很明显他不想进入,或者轻易丽塔设好的彀中。
“您误会我了,阁老”丽塔笑着说道:“既然我们之间存在分歧,所以丽塔需要了解您的想法,这样我们达成共识”
哪知彦贞阕听完确笑道:“丽塔尚书这事多此一举,你力主必打此战,而我则主张此战有诸多不利,不能行之。所以丽塔尚书还是回答我一开始的提问吧”
“哎”丽塔心中无奈叹息一声,未想到彦贞阕竟然直接讲话说死,不给一丝机会。
“好吧!既然您想要在这朝堂之上来一场辩论,那我也只好奉陪”到了这般田地,再退让那便是愚不可及了。
“再丽塔看来,我们会被拖入战争泥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丽塔一改刚才谦卑,直视彦贞阕双眼“丽塔不明白,阁老您为何会觉得我军无法速胜”
“原因很简单,我军长途跋涉,又深入他国境内,补给线漫长且地形不熟,如何能够速胜?”
“阁老此言差异”此时,一人从武将队列中走出,来到大殿中央站定,诸文武与粟耶広熙定金一看,正是京郊大营指挥使比安卡。只见她向粟耶広熙行礼一拜道:“陛下,末将有话对阁老以及在场的诸位大人老说”
“准了”粟耶広熙面露笑容,在他心中以及料定,比安卡这番话语说完。朝中文武将再无异议。
“是”比安卡向皇帝一拜,随后转身走向彦贞阕与丽塔。
这一刻果然来了,彦贞阕心想,从她们二人进京开始,彦贞阕就料到会有与她们政见不合,对弈大殿的一日。可是这又如何呢?在他看来,对错在心,只要能保证粟耶広熙皇位稳固,则未来诸事皆可成。
“阁老所言不无道理”比安卡先入为主“我军深入他国,粮草补给与地形不熟定是隐患,可在末将看来,这些隐患随着战争进程,都将克服”
“那请问将军,如何保证我军战争伊始不被这些不利因素所困”彦贞阕率先发难,企图打乱比安卡的节奏。
“阁老还请稍安勿躁,且听末将慢慢道来”比安卡向彦贞阕微笑拱手“如阁老所言,此战与我煌国有诸多不利,可从古至今无一战例是事事皆顺,万无一失的。最终决定胜负的,往往还是为帅者的指挥和决心,与众将士的浴血拼杀。而且再末将看来,此番西厥之不利因素,对比我煌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众卿皆言此战与我不利,比安卡将军确独具慧眼”粟耶広熙听完比安卡此言,顿时来了兴趣,作为朝中最为得力的将领,也是此次挂帅的人选,她的话必能力压群臣。想到这里,粟耶広熙立刻为比安卡排除阻碍。“比安卡有何见解,你就当着众卿的面全都说出来,朕早有言在先,言者无罪”
“是!”比安卡额首,理了理思绪“在末将看来此番西厥不利者有三。其一,西厥主战派行背主之举,国内忠义之士不服。其二,西厥王襄詹耶非无能之君,君上非无能却取而代之,不得西厥百姓之心,其三,犯以上两条,西厥国内必以离心离德,且大皇子襄詹忌在我一方。其有内患,而我有内应,如此我即可长驱直入,支取西厥都城。或可攻下数城作为据点,徐缓图之。西厥犯此三者,利在于我,而不再敌。敌必败,我必胜”
这一番话,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令大殿之内的文臣武将对出征西厥再无异议。
如此一来,朝中反对之声已被压制,粟耶広熙从龙椅之上站起,向着大殿之内众臣“两山之战后,两国签订契约停战,可实际上呢!我煌国遵守契约之道,从未踏入西厥境内半步。可西厥主战派确屡屡过境,残害我煌国百姓。西厥主战派此举实属背信弃义,但我煌国珍惜和平,一直保持克制,没有妄动干戈,却被西厥主战派当成懦弱。既然如此,那么朕从今日开始就要告诉天下人,我煌国不是软弱可欺”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完毕,粟耶広熙站起身走到一旁剑架取下宝剑,随后手捧宝剑面向众臣。
“比安卡”
“末将在”
“朕封你为帅,轻点兵马,以备出征”
“末将领命”比安卡单膝跪地,拱手领命。
粟耶広熙手捧宝剑,走下高台来到比安卡面前,将手中宝剑赐予比安卡,随后面向众臣“如此远征,随军辎重调度乃是大事,诸位爱卿觉得这随军军需官谁人可当此大任”
粟耶広熙此言一出,一旁的丽塔便开始向比安卡频繁暗示,可比安卡确只是对她笑了笑,并未有所动作。
丽塔见她如此,皱了皱柳眉,以为她要反悔,顿时急的直跺脚。心想既然你对我两面三刀,那我就向师兄毛遂自荐。
可就在丽塔准备开口之时,比安卡却咳嗽了两声。丽塔闻之,略带怒意回头看她。只见她面带严肃的向她摇了摇头,似有其他深意。
见她如此,丽塔转念思索片刻,顿时明白了她心中意思,当下也打消了毛遂自荐的念头。
粟耶広熙见半晌无人说话,心想一众文武是还没有想好人选,所以才不发一语。不过丽塔和比安卡应该是心中有数的。
“嗯!既然众卿心中还未有人选,那今日廷议便暂且到此,众卿今日回去可细想一下这随军军需官的人选,王弼,退朝”
“您是在担心什么?刚才表情这么严肃”退朝出殿之后,丽塔来到比安卡身旁挽住她手臂,追问着她。
“此事我们不易毛遂自荐”
“为何”
“想想魏王,你就明白了,丽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
“放心!这件事情师兄会处理,我们先回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