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忆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终于处理好了这个重要的订单,之前三五天的不眠不休也就有了回报。此时夕阳已经落在了天的那头,月亮的微光朦朦胧胧的照看着世界,最终还是灯将道路点明。看着这在夜幕中仍旧明亮的城市,我的心也分外轻松,于是便迈开步子,随意的逛了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我的母校附近——这是一家看上去就很高档学校,事实上他甚至比看上去还要高档很多,是我省最优秀的一所贵族男子学校。
这个称呼不仅说明了这里面有全省最优秀的老师,最高档的教学设备,也说明了这里的学生除了全省学习最顶尖的那些好学生外,大部分都是出自贵族的公子哥。
于是,这个学校也分化出了许多阶级。公子哥们随意的欺压弱小,而老师忌于他们家中的势力不敢反抗。学习实在是累,于是只要他们不将那些特招生玩死,老师和家长大多是爱理不理的态度。
此时故地重游,难免生出许多感慨。看着灯火通明的学校,便知道学生们此时还在上晚自习,便想要走进去看看。
我家中也有学校的一些股份,只需要对门卫招一下手,就不用担心被拒之门外了。此时看去,传达室里多了个新的保安,我那时常常见到的刘叔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进到校园内后,建筑却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连老旧的痕迹都没有,看来学校果然是寒暑假都会将校园整个翻新一遍。
我按照模糊的记忆在学校中走着,很快便来到了初中部。毕竟既然回了趟学校,不看看自己的班级着实有些可惜。可路才走了一半,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拍打声。
听到这声音,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果然,这声音就是从我曾经的班级传来的。此时班级的大门敞开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被按在了一张桌子上面,身上的衣服早已经不知所踪,只有几根布料有些粗的绳子将他的四肢捆到桌角,嘴里还塞着不知道谁的臭袜子,算是身上仅剩下的“衣物”了。
打人的几个男孩皆和他同龄,都是笑嘻嘻的,没轻没重的打着。看到我站在门口看着,竟然也不怕,有个人甚至变本加厉的伸出手,揉捏起了挨打男孩被卡在桌面边缘的小鸡鸡。
可深知这个学校脾性的我自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在我上学时,学校便已经是这样了,此时见到这一幕,竟然有些想当年的唏嘘。
作为校董的孩子,自然没什么人敢惹我,毕竟我的家室在这样一个贵族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我却并不像他们那样,并非猎人也并非善人,只想当个透明人,什么事都不来烦我才好。
初一时候刚进入班级,第一个项目便是选班委了。虽然我无精打采的,可那群家伙全都意外的热情,唾沫横飞的讲着自己的优势——当然,最后谁能当选拼的还是谁家里有钱。到了最后,选上班干部的无一例外,全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没有一个特招生。
正当我看的没劲时,我旁边的同学却突然捅了捅我的胳膊:“你好,我叫王宇阳……”
他说话的声音弱弱的,可吐字仍然清晰,再配上他不高的个子,鼓鼓的脸颊,莫名有几分可爱。
“我叫易梦寻。”我这么回了他一句。看着他这模样,倒真的挺对胃口。若他想要巴结我,收下这么一个小弟也不错。
可他却并没有抱大腿的意思,只是简简单单的应了一声,便没了动静。我转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翻开了手中新发下来的教材了。
看来是猜错了。我尴尬地将头转回来,庆幸着这家伙应该并没有发现自己刚才的想法,可转而又有些疑惑不解:这个小胖子该不会还没弄清楚这里的规矩吧?
不过这样也好,乐得清闲。
新开学第一天是要大扫除的。很快,劳动委员便走了过来,按照老师的指令开始布置任务了。按我的身份,就算不做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于是前后两个黑板就被分配给了班里的七八个多个同学,剩下的同学两三个人擦一块玻璃,而扫地、拖地、拉桌子等等任务,全部被那几个特招生给干了。
这一点活自然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很快,空了一小会的教室再次坐满了大半,而那几个特招生就在人海中穿梭着——这可比扫没人的空位困难多了。
“麻烦让一下。”
我听到声音,便转过头,果然王宇阳就在旁边怯生生的盯着我。
我并没有说话,只是乖乖的往里坐了些,给他让了个位置——对于他来说,这个通道仍然有些狭小——他便很快地将我俩的座位清扫干净了。
“谢谢。”
“没事。”
我俩的声音都不大,于是这一处的友善相处完全没有被传递出去。面对其他人,这些特招生就很少被如此友善地对待了。有些人一直坐在椅子上不愿意让位便不说了,更有甚者在他们打扫完后,故意往地上放些垃圾,或者趁着谁不注意,伸出脚来,把他绊个屁股墩……有些人已经找到大腿了,所以或许会好些,而王宇阳这个明显不懂行的就只能乖乖的被欺负了,被绊倒在地上也连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
这一切,都是在为接下来的“传统”做铺垫——当然不是什么优良传统。
在这个学校,这一切都算不上秘密,大部分的特招生也会提前抱抱大腿,才能求得今后在学校中的日子好过一些。可就算这个传统已经持续了好久,时不时仍还是会有王宇阳这样的愣头青出现。
……
“你们几个,都过来。”劳动委员指了指那几个特招生。
此时他们已经打扫好了卫生。和我们这些贵族学生不同,在这么热的天气,这几人包揽了几乎所有的班务,自然个个都是满头大汗,特别是胖胖的王宇阳,此时还在略微穿着粗气,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趴在脑门上,像是在游泳池里游了一圈。其他的人虽然都比他好些,但身上的衣服也都有些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若非校服材质实在不错,兴许可以看到他们衣服下的隐私部位了。
不过,就算如此,很快他们也将失去全部隐私——不止我明白这一点,下面的其他人也都知道好戏即将开始,齐刷刷地看向了讲台,目光像是要把几个男孩点着。
大多数特招生都已经找好大腿了,这一次只有一个愣头青,也就是我的小同桌,那个十分内向的王宇阳。
此时,其他人都已经走到了讲台上,走到了劳动委员身边。只有王宇阳还不知所措的四下张望着。
“喂!你还愣着干嘛?快点上来。”劳动委员气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可台下的学生却大多是一脸期待的样子。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如果全部都是懂规矩的新生,那表演环节很快就会结束了,可如果有那么一两个愣头青,便可以大饱眼福。毕竟,对这些不懂“规矩”家伙的惩罚,一般是别人的七八倍不止。
可我却没有什么同情他的想法。这些规矩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来到这里便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无非就是不信或不敢做——兴许,他和我搭话就是为了抱我大腿吧。不过实在说不出来那些话,便又糊弄过去了。
我不知道此时为何脑子里那么乱。虽然已经听说过很多次,但我知道这“传统”不会落在我身上,便和我出生以来绝大多数事情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事坏事都找不到我才好。
我那时以为会是期待,可现在看来,那是我正在纠结,或者犹豫。
劳动委员自然没任何犹豫。不如说,除了我和那几个可怜的特招生,大家都是那样期待与兴奋。
“你看看你扫地扫的什么东西!”他指着地上的垃圾,大声指责着这几个特招生,“这么多垃圾都不扫,你在干什么呢?”
王宇阳明显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反驳了一句:“我扫了,这些……这些垃圾都是他们后来扔的。”
他的反驳有些结结巴巴的,可这仍然超出了我的想象:就算我提前知道这次的“欢迎仪式”会有人反抗,但也绝对猜不到是这个说话如同蚊子哼哼,结结巴巴的小胖子。
可这对大家来说,没有任何用途。劳动委员更加气愤了,他又拍了一下桌子,震落几根粉笔:“你没好好扫地,还敢找借口?”
王宇阳还没来及反驳,其他特招生就连忙开口了:“没有,使我们没有认真完成任务。”
他们几个人倒是上道,此时好像排练过一样,说话的声音竟有些诡异的整齐。
“大家说,应该怎么办?”劳动委员此时朝着台下喊道。
这是需要大家来鼓动气氛的时刻了,毕竟,只有这样才显得“众望所归”。
于是,大家便自然而然的说了起来:“脱裤子,打屁股!”
大家都附和着,声音也就越来越大。我自然不会掺和这种事,只是在桌面上一趴,转头望向窗外,不想看屋中的嘈杂了。
很快,劳动委员便拍了拍手。场下顿时静了下来,几乎是落针可闻。于是,男孩们脱下裤子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也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闭上了眼睛,可声音没有停止。我听到我周围传来了轻轻地讪笑声,身前的同学好像在和他同桌讨论着谁的屁股更翘,一旁的学习委员指着某个同学像是在说那个同学已经被他承包了,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像是谁指出了某个同学的屁股上有几道红痕……
我听到了手机拍照的声音——他们甚至没有关闭拍照音,不知道有没有关闭闪光灯——我还听到卫生委员训话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极富有规律的“啪”、“啪”响起,我仍然没有睁开眼,但大概可以猜到是什么拍在男孩屁股上的声音。
他打的不重。虽然没听过打屁股的声音,但轻重还是能感受的出来的——毕竟这六个人明显都找到靠山了,所以劳动委员也不敢打的太狠,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
很快,这声音被下面学生的讨论声淹没了。劳动委员也在训话,不过这也就是个过场,想必没人会听吧。
对这些主动承认了“错误”的乖孩子,惩罚很快就结束了。听到劳动委员宣布了结束,我才睁开了眼。
那些特招生此时刚提上裤子,一个个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可还是飞快的转过头,朝讲台下走去。班里没有任何一处两个特招生坐同桌的,一般而言,同桌也就代表他们成为了这个贵族的玩物,同桌的身份多半也是方便在课堂上动手。
只有一个人还在讲台上站着。自然是没有找到靠山的那个人,自然是唯一一个选择反抗的人:王宇阳。
“怎么?你还觉得你没错吗?”劳动委员不再拍桌子了,而是用木棍去触低。
我一时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仔细想想,如果刚刚王宇阳也趴好了,没有依靠的他多半会被重重拍打吧。周围同学的议论声,也说明了这一点:他就站在那里,旁观了一整场惩罚,却完全没有臣服的意思。
这无疑将劳动委员彻底记录了。
“你觉得你没错吗?”他重重地用棍子敲打着地面,表情凶煞异常。
王宇阳明显被吓到了,可他还是狠狠地跺了跺脚:“明明是他们乱丢垃圾。”
我忍不住盯紧了他。他很胖,配上宽松的校服,看上去像一面盾牌,十分适合挡刀。也很适合发泄大家的欲望。
于是,劳动委员一把扔下了棍子:“来,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前排的几个人仿佛早就准备好了,飞快地将他摁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脸朝前,屁股向后。我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了,只看到劳动委员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现在知道错了吗?”
王宇阳拼尽全力挣扎着,可也完全逃不开四五个同龄男孩的束缚,被按得结结实实。饶是学校的课桌十分结实,不然非被他们玩坏了不可。
张宇阳没有回答。后来,我才知道此时劳动委员已经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就是平时用来擦讲桌的那一张,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刚才用过的那张。至少,我十分希望不是。
但我却并没有喊停,只是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此时他的裤子已经被拽下来了,上衣也被掀了起来,两个同学分别拉着他的双腿,也无法让他的两个阴囊从他肥胖的双腿间露出庐山真面目;作为他挣扎的唯一痕迹,白花花的屁股不停地晃动着,反倒让人很有拍打两下的欲望,那几个摁住他的同学已经不知道借机揩油了多少下了,只听拍打声噼里啪啦的,王宇阳的屁股也蒙上一层淡淡的粉红;劳动委员并没有制止,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无辜男孩的表情,听着他徒劳而微弱的呻吟,好像在观看什么有趣的动画节目一般。
可这不是动画节目,这是现实。来到这里的特招生想来学习成绩也应该不错吧,在班里估计也是前五名,想必在家里都没有被揍过,来到这里却被如此肆意的欺凌。
这幕闹剧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毕竟,劳动委员还要保证这场惩罚的“公正”。他挥了挥手,那几个男孩便不再动手了,只是更加用力的压住了王宇阳。
自然又是一番说教。如果仅仅是一些言语上的抨击,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好,可在一个光屁股的男孩趴在第一排的课桌上时,一切都变了味道——这就是一场欺凌。
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听着劳动委员那义正言辞的宣讲,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但我仍然没有敢去叫停——就算是校董的孩子,在开学第一天就对抗一个班级也是不明智的。
当他的演讲快要接近尾声,我才终于忍不住了。我的座位靠着过道,就算想朝窗外看,目光也会经过一个空无一人的座位——我不想看到这个座位!于是我轻轻地抬起身子,朝旁边挪动了一下,我可以坐到我想坐的任何地方,无论第一排还是最后一排。
然后我好奇的看了一眼,王宇阳的嘴里含着一块抹布,就是这块抹布让他说不出话;这块抹布的花边我很熟悉,他的颜色我也很熟悉,因为刚刚我在擦讲桌时候,用的就是这一块抹布——这就是我用的抹布。
“所以我们决定,每个人打你屁股20下,并且要求你重新打扫卫生,可有异议?”
王宇阳没有反抗,他的手被牢牢摁住了,他的脚被别起来了,他的嘴被堵上了。他有异议,但没有意义。
我的手也被绑住了,虽然没有人能看的见绑住我的绳子,但我能看到。而这一刻,我半闭眼睛,举起了手。
……
我走进了熟悉的班级。座椅的款式仍然没有变,甚至这个男孩被摁在的位置也和当年的王宇阳有几份像。或许就是这些熟悉的缘故吧,此时看着这个男孩清秀的五官,竟然有些莫名的亲切熟悉。
于是我伸出手,递过去一张名片:“他犯了什么事?”
看到这个动作,那三个男孩识趣的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走过来接过了名片。而拿着木棍的那个男孩开口说道:“他不好好打扫卫生。”
我忍不住笑出来了。看来今天是个适合遇到故人的天气。
那个男孩接过了我的名片,看了一眼便恭恭敬敬地递了回来。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领头那人便弯着腰双手将木棍递了过来。
“祝您玩得愉快。”他这么说着,三个男孩很快就跑没了踪影。
面前的这个男孩四肢还被死死地捆着,此时正惊恐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慌乱;而和他瘦弱的身体恨不协调,他的屁股已经肿的可怕了,几乎可以断定比原先要肿上三五圈。
“别这么看着我嘛,我又不是坏人。”说着,我半蹲下身子,将他手上的绳子解开,“能站稳吗?不然你先趴会。”
他几乎是立马就弹了起来,可我还没来及把他脚上的绳子也结掉,于是他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若非嘴里塞着抹布,估计他喊的声音要传遍不知多少班级。
我无奈地将他扶了起来,摁在桌子上,才把他嘴里的抹布去掉——很明显,这玩意也换过了,款式和我上学时候差别很大。
他这才开了口:“谢谢您……”
“等着,我给你解开脚上的绳子。”
他明显已经是走不动路了,我便将他扛在了肩上,用外套遮挡住了他光裸的屁股,将他带了出去。路过大门,那门卫的眼睛瞪得比灯泡大,或许在想我实在太胆大了吧。
我还真带他开了个房间,可却并没有继续欺负他。将他放在了床上后,我就拿出了在包里随身携带的一些简单地药水给他擦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听他痛的哼哼,我便有意找个话题分散下他的注意力。
“我叫王梦。”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大哥哥,谢谢你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易梦寻。”
可他一听这个名字,突然抖了一抖:“您……您……”
他立马结巴了起来。我看他这样子顿时有些奇怪。虽然王是个大姓,还是没忍住,便问了句:“王宇阳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父亲。”
听到这句话,我也有些惊讶了。他居然是王宇阳的孩子,果然今天是个遇到熟人的日子啊。缘分竟然真的如此神奇。
“你爸没和你说过这个学校的事情吗?”我一边给他擦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是我坚持要来的。”男孩认真地看着我,“我们想要爬得更高,并没有太多路子。我爸那么努力,才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不能辜负他。”
“嗯,很不错嘛……”我听着他的话,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可他却又说:“叔叔,我爸经常提起您,说当时要不是您的帮助,他很难熬过那三年。”
“他……真这么说的?”我这才停下了动作。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
劳动委员看到我举手时,表情闪过了一丝诧异,但还是连忙来到了我身前。
我本应该在他走到之前开口,但是我没有。那一瞬间,我怕了,然后我睁开了眼。
“您先请。”他微微弯腰,双手将木棍递了过来。
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我不想接那个棍子,或者接下来之后扔掉,亦或者直接给劳动委员来一磅,给全班每个同学都来一棒——但我都没有。
我接过了那个棍子,沉默地走到了第一排。
我站在了张宇阳侧面。他此时转头看向我,眼神中有疑惑,有不解,有恐惧。他的脸颊通红,眼角似有泪痕。
我并不是在这一刻才开始欺凌的,从一开始我都不曾无辜过,这件事一直都与我有关。
但那一刻,我轮起了棍子。
这棍子很轻,只是扫把上的棍子,但挥舞起来还是会带起一阵轻轻地破空声。如果打在屁股上的话,一定很疼。
我从一开始就决定不参与学校的事情了,可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置身事内了。所以我不能逃避。既然刚才接过了棍子,那我现在就不能轻易放下——即使我是学校持股人的孩子,也会害怕被孤立。
因为这件事,必须站在某一边。光明或者黑暗,红或者黑,死或者生。
我看着面前通红的屁股,毫不犹豫的抡了上去。
“啪!”
剧烈地响声将我镇醒了,我的心中也打起了鼓。王宇阳哭了出来,痛苦、不解、愤怒……不,都没有,他的眼里只有默然。
难道你是一开始就认定了我不是好人,才选择那样终止我们的第一次谈话的吗?我开始不解,我开始愤怒,我开始痛苦。
于是我再一次打了下去。
后来,我问了王宇阳才知道,他单纯是被我打的疼蒙了。在接下来,我发疯一样地将剩下的十九下打完后,他才反应了过来,委屈与痛苦轰然爆发。而那时,我没有看他,只是回到了我的座位上。
在那之后,我才继续将目光投向王宇阳。那时是劳动委员拿着棍子,而王宇阳的屁股上已经多出了许多道深红色的痕迹,也分不清那些是我打的,那些是新添的。
后面一个个同学走了上去,有的和我一样是一连串打完的,有的和劳动委员一样打一下停一会,有的一下就能留下一道红肿的印子……我转头继续看向窗外,又瞥见了空无一人的座位,再次闭上眼睛。朦胧间,似乎听到了隔壁班传来的吼声,便也清楚这“传统”并不是只有我们班有,心中的负罪感仿佛轻了一些。
班上的人并不算太多,但每个人二十下仍然不少。于是当“惩罚”结束时,王宇阳的屁股上已经只剩下红色和紫色了,一处好肉都找不见,蔓延的棍痕有些还爬到了大腿。
我立马扭过了头,不敢再去看了。
劳动委员看大家都打完了,便喊道:“快点,起来打扫教室!还趴在这里,想继续挨打吗?”
我这才看到按住他的人已经走到一旁了,可他仍然没有把嘴里的布取出来,或许是取出来了但不想说话。而此时,他才艰难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看着他屁股上的肉被挤压着,我都感觉十分的疼。
“快要吃饭了。先让去吃完饭再说吧。”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我这才如蒙大赦,连忙喊了一声:“也快该吃晚饭了。先吃完饭再继续让他打扫不也没事吗?”
全班同学都转过了头。看到是我,劳动委员就立马点了点头,班上也一片赞同之声。这种事情他们并不会和我作对。
至于那个人是谁,我至今仍然不知道。班上的同学都说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就是我提出的吃饭,可我仍然觉得是别人提出的,而不是那时候的我。
那时我的心里却是还有内疚,说出那句话后才感觉身体轻了些。大家同意后,便随着人群一起朝着食堂走去了。
我吃饭吃的很快。不如说我只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东西了。饭菜直接被倒进了泔水桶,而我在一旁的小卖部买了个面包打算带回去吃。一路上,偶尔能看到某个班级中有一两个光屁股的男孩,甚至有的班级正在上演着一幕幕欺凌的画面,三五个男孩摁住一个男孩被打屁股,或者玩弄鸡鸡的都比比皆是,某个班级甚至将扫把的棍插进了某同学的肛门。我都没有管,反而加快了脚步,朝着班级走去。
此时班级中只有王宇阳一个人还趴在桌子上。看他屁股被揍成那样,果然是不敢再坐凳子了,只是还是倔强的扒裤子提了上去——回想着他屁股刚刚的肿胀程度,就算校服裤并不紧身,也足以将他勒的十分难受了——趴在桌面上低声的抽泣着。
也不知怎么,我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个面包。”
“滚!”他这么喊了一句,一巴掌将面包拍飞,好巧不巧的掉入了班级角落里的垃圾桶。
我的火也上来了,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便不再管他了,只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教材已经发了,我便拿出了语文书看了起来。可此时心里却是一团乱麻。不仅仅是生气,反而是自责更加强烈了。
于是我抬起了头:“那个……”
可话还没出口,我就发现王宇阳已经不在前面了。我转过头,才发现他正蹲在垃圾桶旁边,啃着一个面包——正是刚刚被他打飞的那个。
他满脸都是眼泪,嘴角沾着许多面包屑,但他吃的很快,只是两眼便咬下去几大口。面包上也沾着泪水,甚至沾着鼻涕,他都一口全部咬了下去,然后咽了下去。
我正发呆着,他却已经来到我的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不起……”
没有什么扑上来大哭,没有什么哀求,他就是对着我跪了下来,以这种最卑微的姿势和眼泪来祈求我的原谅。
我曾听说过一句话:哭着还要大口吃饭的人,是最热爱生活的人。
而现在,他就跪在我面前,满脸哀求,两行泪水,一言不发。
……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我仍然一时赌气,并没有接受王宇阳的投靠。他一直跪到别人回来。看到这一幕,班里的其他同学都不敢轻举妄动了,生怕我已经把他给收了,再随便动作会惹我生气,只是哀叹少了一出好戏。
于是……我真的帮了他吗?或许是的,但仅仅是那一个面包?或者是接下来询问时的默认?不是的,其他人对自己所收的跟班,或者奴隶所做的事,我对他也做了不少,这本来就是一种互相之间的契约罢了,谈何帮助呢。
那之后我问了他。一开始,他确实没有想和我说其他的话;打飞那个面包,是因为他那时真的非常恐惧;而之后的哭泣,是因为我是唯一给他帮助的人,也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希望。
但我并不觉得帮助有那么简单。我举起了手,但落下的时间却不对;我给了他帮助,但对于我的伤害而言那么微不足道;而最后的默认,仅仅是因为我累了,真的很累。
因为我太狂妄,我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可从踏入班级的那一刻,我便已经是书中的一角,是舞台上浓妆淡抹的戏子。
可面前这个男孩看向我的目光,却仍然那么崇拜:“我爸爸说,如果没有您的帮助,他肯定会过的十分艰难。所以给我取名的时候,特地用您名字中的一个字当做纪念。”
原来,坠入黑暗中的人,只需要一点点光就够了。
那么举起手应该也没有那么难。就像那天一样,只需要半闭着眼,再用力睁开。
当初我没有帮助他。我只是给了他希望,但这是为了满足我的欲望,无非是十分平常的交易罢了,却仍然让他对我感恩许久。
或许,照亮这片黑暗,其实也并不难?
后记:
这篇文的灵感来源是某篇新闻,是一个孩子在学校受到霸凌,但是霸凌者的惩罚仅仅是抄写校规,而被霸凌者却被勒令退学。
所以就想要写一篇文,写写霸凌现象——不是从霸凌或者被霸凌的角度写一篇爽文,而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写一篇让人心生感触的文。
很感谢天阳帮我改的文。读了之后,发现整体流畅了许多,也写出了很多我想到但是疏于表达的想法和情感,使整个文的情感看起来顺畅的多了。
易梦寻。我觉得,可能是我创造的比较真实的一个人物。他有理想,有追求,但是同时也在环境中受到环境影响,他并不是无瑕的人,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他并不能够改变什么,只能给黑暗中的人一丝光。
也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别人生命中的那一丝光。
不知诸位读后是否有些感触?它相对来说是比较清淡的,不过我很是喜欢。也许以后会考虑再创作一些类似的作品。
寻蝶梦回 2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