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青楼名妓,今日的妓院老鸨,春娘,这位命运多舛的风尘女子在刑场上结束了自己三十六岁的生命。
午时三刻后,围观的人们逐渐散去,府丞张如安、刽子郑伸则和王家的家属们一同离开,邢氏在离开前还不忘对着春娘的尸身啐了一口唾沫。
在这曲终人散之际才是鲍二这帮“临时工”出场之时,他们的分工也相当的明确,哈术赤在现场指挥,李甲和一位刽子用草席包好春娘的尸身,准备运往城外。
鲍二和另一名刽子负责悬挂春娘的人头;其余狱卒则搬走刑场周围的护栏、旗帜和清洗刑台上的血污。
看着老伙伴李甲在料理春娘的尸身时,捧着春娘人头的鲍二又不禁泛起阵阵醋意,自己没份上、没份杀,现在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新来的就是吃亏。
春娘那白净圆润的脸蛋开始变得灰青扭曲,原本好好地闭着的双眼和嘴也变得半张开,脖子断口上的血肉胡乱地交织在一起,看上去真的让人倒胃口。
尽管如此,鲍二还是得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扶着长梯爬上石牌坊上,谁叫自己是新来的,别人不愿干的活全都得包了。
幸好当年柴俊在建这个石牌坊时模仿平安门城楼那般装了一排铁钩,因此悬挂首级的工作并不费时,只要把春娘脑袋上的观音髻往钩子上一挂就成。
等鲍二从梯子上下来时,李甲二人早就将春娘的尸身用草席包好,放在推车上往城门方向去了。
工作结束后刽子和狱卒们如常找了家小店喝酒吹牛,春娘自然就成了饭桌上的谈资。
“值了,光是看春娘这副身板,不上不杀也值了。”
“年轻人就是见识少,春娘身板是不错,可是跟过去赛山鹰、鬼芙蓉比起来还差一大截呢。”
“少吹,你这老鬼少跟咱比划,看你混得头发花白却连老妪的毛都没碰过。”“话说回来,老仲平常出完红差总到这喝酒,这回却是跟着王家的人一起走了。”
“那是当然,你道今天杀的是谁?那可是王家那帮娘们的仇人,咱老仲砍了春娘就等于是帮她们报了仇,大鱼大肉侍候是当然的。”
“春娘也太可惜了,当年也是妓院的头牌,当了老板却是越长越有味道,不想就这样掉了脑袋。”
“读书的不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你就别在这里叹息了,反正没你的份,能看看就不错了。”向来喜欢在酒桌上吹牛皮的鲍二今天却有点心不在焉,那具裹着草席的裸尸始终让他难以忘怀,心里寻思着要是跟着一起出去就好了。
但是想归想,鲍二没有付诸行动的胆量,万一玩弄女尸的事情传出,被人嘲笑事少,搞不好会被扫地出门。
“老子啥时才能像郑伸那厮这样风光啊?”鲍二叹了一口气,自个拼命灌起闷酒来。
日落西山,鲍二拖着半醉的身体往家里走去,心里很想跟大头吹吹牛皮,但一想到会被那刻薄的大哥大嫂拔冷水只好作罢,还是回家好好睡一觉。
快到家的时候背后有人向自己打招呼,回头一看原来是李甲,看来他已经把春娘的尸身处置完毕了。
鲍二心里虽然有点儿嫉妒李甲能料理春娘的尸身,但好歹也是能和自己说得上话的人,于是鲍二很热情地招呼李甲到自家小店坐坐。
“大头、小翠,给咱上一壶好酒,再来一盘熟牛肉!”两人一坐下鲍二便如主人般向长工们发号施令。
“你还真能吃啊,这熟牛肉十天还没人点上一盘。”鲍大照旧刻薄地数落他。
“老子付钱还不行啊!”鲍二“啪”的一声把一串五株钱丢在桌面上。
话说刽子们每次在城西刑场出完红差总不忘向附近的商家讨要几个吉利钱,虽然明知是勒索,但却敢怒不敢言,以前有一家死活不给,结果刽子行刑完毕后直接把尸身丢到他们铺子门口,说是曝尸十日。
从此之后商家们都爽快地进贡,权当是交保护费,再说行刑当天生意又好,大可加价赚回来,久而久之刽子事后讨吉利钱就成了惯例。
鲍二有机会出红差自然不忘跟着大伙去讨,不然刽子那微薄的俸禄哪够自己吃喝玩乐。
向来被大哥大嫂看扁的鲍二乘着点酒劲,把今天讨回来的吉利钱全丢了出来,损失事少,面子是绝不能丢的。
“哼!”鲍大只顾到肉铺宰猪,不再理会鲍二。
“哎哟,我说二爷,最近发财了吧。”长工大头看到桌子上的一大串铜钱是两眼放光,点头哈腰地端着酒迎了上来。
“发财谈不上,至少比过去当长工好多了。”鲍二说到“长工”二字时故意提高声调。
“你们兄弟为何如此……?”李甲禁不住关怀地问。
“别提那长狗眼的家伙,来!喝!!”
酒过三巡,两人的话题很快就回到春娘上了。
“我说老李,春娘这身板子不错吧,有没有想过上她?”
“说不想是骗人,别看小老儿年纪大了,下面这活儿还没废,若是有机会怎会不上?”
“哼哼,那你老实告诉我,今天你把春娘那尸体拉到外面乱葬坟,有没有藉机爽上一把。”
“你啊,想女人想疯了吧?说起奸淫女尸,是有人会干这种事,不过呢刽子要干这活定会被人笑话,再说今天这尸体也没拉到外面去……”
“没拉到外面?难道你还拉回家去不成?”
“这……”李甲这下子惊得酒醒,晓得自己说溜了嘴,只好凑到鲍二耳边小声地说。
“哎,实话告诉你好了,不过你可千万别到处去说。你也知道王家那帮女人对春娘可是恨之入骨,听说当初那邢氏还跑到知府家里去,要求将春娘押到王家的灵堂里处斩呢。”
“有这事?”
“知府大人自然不肯应答,不是嫌钱少,若是这事一传出只怕官位不保。人还是得押到刑场正法,脑袋也得按规矩示众三日,唯一可以灵活处理的就只有尸身了。”
“难道是……”鲍二也凑到李甲脸边小声问。
“把尸身拉到王家去?”
“是的,由王家的家丁带路,我们把尸身拉到灵堂,灵堂边上放一肉案,春娘的尸身就像……”李甲边说边向鲍家肉铺那边呶了呶嘴。
“就像那样。”
鲍二转过头去看了看肉铺那边,只见一头百斤肥猪躺在肉案上面,鲍大正拿着砍刀破开猪的肚子,将里面的肠子一把抽出。
“得不到脑袋也要得心肝脾肺,那邢氏可是厉害得很,其他女人全吓得躲一边去了,就她在那里盯着。”
“谁操的刀?”
“还用问,当然是老仲了。听说过去跟柴大将军练过宰人的功夫,看他剖开春娘肚子就跟你大哥宰猪一般顺手,三两下的功夫便挖出春娘的心肝脾肺,还割了奶子,一同摆在了灵案上供奉。拜祭完以后那邢氏好像还不解恨,竟还要老仲切下春娘身上的肉,剁碎了包馄饨。”
“真真是最毒妇人心,老仲今天可是从那活儿一直爽到肚子里了。春娘这肉,难道你也有份吃?”
“哪里,小老儿只有看的份,像我这种人哪能跟他们同桌吃饭,我要吃饱了还用上你这儿讨牛肉吃。现在估计王家那边已经开饭了吧。也好,春娘身子皮白肉嫩的,扔到外面让狗吃就浪费了。”鲍二没再打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肉铺那边,肘子、蹄子、排骨……,看着一头完整的猪被鲍大熟练地解成一份份猪肉时,彷佛亲眼看到春娘那白白胖胖的肉身被郑伸切成碎块……
“大头,再来一盘馄饨!”鲍二扯起嗓子喊着。